当你在餐桌旁享用膏红味美、营养丰富的梭子蟹时,你也许不知道,作为人们常见的水产品之一的梭子蟹,曾因过度捕捞与海水污染,其在自然状况下的资源几近枯竭。你之所以还能尽情享用这种海鲜,这与一个科研团队十几年默默无闻地付出分不开。这个团队就是以宁波大学生命科学与生物工程学院王春琳带领的“三疣梭子蟹人工育苗、养殖与加工技术研究”科研团队。2008年,王春琳教授主持完成的这项成果荣获了浙江省科技进步一等奖。
王春琳说,这项成果是团队合作的结晶,我仅仅是其中一分子而已。
刚毕业的时候他养的是中国对虾
1986年,王春琳从浙江水产学院毕业后就留校了。不过这留校不是在课堂上当老师,而是在水产学院所属的水产育苗场做技术员。育苗场位于鄞州横山竹头,当时养殖的是中国对虾。
育苗场听起来有点神秘,其实是在海边室内建了几排水泥池的厂房。育苗需要一个等待的周期,这个约半年的周期有时候显得很漫长,其过程既显得单调重复但又不能掉以轻心,这是对人耐心的一种考验。王春琳一开始还真不能适应,但日子长了,也就习惯了。
育苗的第一步是选择亲体——就是挑选健康有活力的雌雄对虾作为父本母本。繁殖季节,对虾交配后,雄虾就不要了,要捞出来,雌虾单独养起来。越冬的时候,还要把雌虾养到室内的水泥池里,以保持一个合适的温度。小虾苗出生以后,在成长过程中需要用不同的饲料来喂养,不能混淆搞错。这期间,还要注意育苗池的水质,要经常换水。王春琳说,这些事情看起来都是婆婆妈妈的,似乎很少有技术含量,但做起来就能看出一个人有没有经验。譬如换水,放水口需要一个网箱,防止虾苗随水流走,这是一般人也想得到的;但水不能放得太急,这往往容易被人忽视。其实水一急,虾苗吸附在网箱上,会受到损伤。很多时候,是用虹吸管把脏了的池水吸走,而不是简单地打开闸门一放了之。如果说,书本是知识,那么育苗场这些细细碎碎的活就是一种技术,知识与技术结合起来,育苗和养殖才会有较高的成功率。
水产学院所属的育苗场当时有点像校办工厂,也要讲经济效益。育苗成功了,就要技术推广。一开始,私人育苗场因为没有经验不敢接手对虾育苗,这就需要聘请技术员进行技术服务,当技术顾问。那个时候,王春琳觉得压力很大,因为去私人育苗场当技术顾问,经济收入是与育苗成功率直接挂钩的。在单位育苗,还有一种实验室的味道,是一种科研摸索;而去私人育苗场那里,就好像是下车间,要用产品的数量、质量以及产生的效益说话了。王春琳技术服务的那个养殖户,水塘呀什么的都有,但内部的设备设施与学院的育苗场比起来就简陋得多了。这样的环境也能育苗吗?王春琳疑惑了。但疑惑归疑惑,面对现有条件,王春琳还是尽心尽力地出主意想办法,在尽量减少支出的情况下,把育苗场的条件改善一下。由于条件简陋,育苗的每个环节都要扣得很紧。作为技术顾问,既要告诉帮工每天应该做些什么、如何做、注意些什么,又要叮嘱私人育苗场场主,快要出苗了,赶快联系养殖场来购买虾苗。有些养殖户很散漫,以为出苗早一天与迟一天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这关系可大了。不同的虾苗放养在不同的池子,老一批虾苗没卖掉,新一批虾苗就没处放养了;虾苗大了,饲料消耗就多,成本增大;虾苗挤在一起,影响成活率……王春琳说,私人育苗场都很现实,你出任技术顾问让他预感到能赚大钱了,那么在出苗时节,你餐桌上的菜肴肯定是很丰盛的。也往往是在享用丰盛菜肴的时候,王春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梭子蟹的产业化是团队合作的成果
当了几年技术员之后,王春琳开始在浙江水产学院的课堂上授课了,兼顾教书和技术服务。1996年,浙江水产学院并入宁波大学,当时叫做海洋与水产系,王春琳依旧是教学科研两头忙着。
进入宁大以后,王春琳继续着自己的科研工作。对三疣梭子蟹人工育苗的研究,王春琳团队在1994年就开始了。梭子蟹种类很多,有三疣梭子蟹、红星梭子蟹、矛形梭子蟹等等。红星梭子蟹俗称“三眼蟹”;而三疣梭子蟹俗称“枪蟹”,在人们眼里是最典型的梭子蟹。正因为这种梭子蟹在市场上特别受人青睐,所以对它的人工育苗、养殖技术的研究,其他人、其他科研院所也在进行。三疣梭子蟹的研究与获奖成果体现了由宁波大学生命科学与生物工程学院和宁波市海洋与渔业研究院、舟山市水产研究所等单位组成的“三疣梭子蟹人工育苗、养殖与加工技术研究”科研团队的力量。
王春琳说,这的确是一种团队合作,大家分工合作,从不同方面、不同环节进行深入研究。譬如课题组成员朱冬发教授在研究梭子蟹受精过程中发现成熟卵子主动拖精实现受精的现象,这对提高受精率、胚胎质量及亲蟹筛选有着重要的应用作用。
作为课题组的负责人,王春琳也有自己独特的研究成果,其中之一是人为改变梭子蟹的性别比例。因为人们在菜场上买螃蟹,更喜欢选择团脐蟹,因而团脐蟹的经济价值更高。但在自然育出的蟹苗中雌雄比例是基本相当的,如何改变这一自然规律,满足人们的消费需求呢?这就是王春琳在苦苦思索的问题。经过无数次的试验,王春琳终于有了满意的答案:“在蟹卵处于膜内无节幼体期或蚤状幼体期,对种蟹采取冷休克(4-5℃)刺激15分钟,或热休克(39-40℃)刺激1分钟后,可使苗种群体雌性比例平均由50%可提高到65%。”
王春琳的另一个研究成果是提高梭子蟹的抗病能力。自然海区梭子蟹育出的后代,抗病力良莠不齐,当养殖场水质稍有变化,病原体数量增加,那些抵抗力弱的蟹就会成“死蟹一只”。王春琳在研究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反其道而行之,他把梭子蟹养在病原体含量更高的水体里,把那些寥寥无几顽强地生存下来的蟹作为种蟹进行育苗。育出的下一代再放养在病原体含量很高的水体里,再从成活的蟹里挑选种蟹。这样经过多次循环,这些蟹苗的抗病能力有了显著提高。把这些蟹苗放养在病原体含量不是很高的水体里,成活率就高了许多。
王春琳说,水产育苗以及养殖的研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眼睛一眨,几年就过去了。而在这几年工夫里,也就是在不断地重复进行试验和实验,要取得成果要有足够的耐心和吃苦精神。当然,这里面也有相对容易解决的问题。王春琳说,譬如解决梭子蟹打架的问题。原来,一只成蟹需要三四个月才能长成,这中间要蜕皮二十多次。蜕皮的时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软壳蟹。与其它动物一样,当饵料不够或者群体聚集的密度较大时,梭子蟹也会打架甚至自相残杀,而软壳蟹很容易被别的蟹吃掉。解决这个问题,就是尽量让养在同一水塘的梭子蟹同步生长,这样蜕皮时都在蜕皮,它们就不容易打架了。另一个方法是放置隐蔽物,让软壳蟹有藏身之处,躲过杀身之祸。
能在浅浅的水塘里,看到一些缩小了的海底世界的景象,这对王春琳来说也算是一种意想不到的乐趣。
乌贼人工育苗一个新的尝试
许多有关水产育苗的研究,王春琳是交叉进行的。2004年,王春琳接了一个新的课题,就是乌贼的人工育苗。王春琳觉得,水产育苗的原理基本都差不多,只要按部就班地进行,研究总会有所进展的。然而,人工育苗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种”的问题,哪里去找“做种”的活乌贼?这的确是一个难题。
舟山渔场是我国最大的渔场,那里应该可以找到活乌贼吧?但是王春琳到舟山的各个码头去打听,大家都说没有活乌贼。一个老渔民说,我活了七八十岁了,也从来没有见过活乌贼。船上捕捞到的乌贼哪里还能活着?一般人听了老渔民的话也许会感到气馁,但王春琳倒是灵光一闪,船上捕捞到的乌贼肯定是死的,那用别的方法能不能弄到活乌贼呢?结果,经过多方打听,王春琳终于了解到在小岛上用张网捕鱼的人曾经捕到过活乌贼。王春琳就与那人联系,说捕到活的乌贼他通通收购,每只100元。那个人运气不错,不久竟然又捕到了一只乌贼,乌贼放进水桶的时候倒是活的,还警惕性很高地喷了一通墨。不料,送到半路上的时候,乌贼就死了。王春琳查阅资料后告诉用张网捕鱼的人,乌贼的墨有麻醉作用,在小小的水桶里,乌贼喷出的墨把自己麻倒了。以后碰到乌贼喷墨,就把桶里的水换成清澈的海水,看它还能不能活。那人按王春琳的方法一试,乌贼果然平安无事。
知道王春琳在高价收购活乌贼,其他的人捕到活乌贼后也都乐滋滋地送过来。这样重赏之下,王春琳收购到百来只活乌贼。经过在育苗场的喂养,这批乌贼最后活下来的只有36只。王春琳的育苗实验也就是在这36只乌贼中展开的。
在喂养过程中,王春琳发现了很有趣的现象,就是乌贼是吃活食的。譬如用饲料喂养,饲料浮在水面,它不吃;饲料沉入水底,它也不吃;只有饲料在下沉过程中,它以为是游动的鱼虾,才肯吃。当然,如果用活的小鱼小虾去喂它,它当然是抢着吃。这个看似有趣的现象,却是乌贼养殖中的一个难题。抛撒饲料一次性不能太多,太多了,乌贼吃不过来,饲料沉入水底就是一种浪费,并且影响水质;饲料要不间断地分次分批抛撒,否则乌贼没吃饱——用饲料喂养太费事。但是如果用活饵来喂养,成本又太高。乌贼卖多少钱1斤?而活的小虾又是多少钱1斤呢?从小乌贼到大乌贼,它要吃掉多少小鱼小虾?
王春琳说,这也是乌贼养殖产业化程度不高的原因。从开展乌贼人工育苗到现在,王春琳他们已经成功地育出120多万尾乌贼苗,其中70多万尾放归大海。真正在养殖塘养殖的乌贼也属于是一种科研探索,目前还无法进行产业化操作。
别看现在乌贼育苗数量以万为单位,当初要让乌贼在水池里产卵,王春琳也颇费了一番周折。繁殖季节到了,水池里的乌贼就是不产卵。因为乌贼人工喂养没有先例,所以也就没有资料可以检索,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那段时间,王春琳显得相当焦虑,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他不停地查阅各种文献资料,从各个环节了解乌贼在海洋中的生活习性,最后终于了解到乌贼在大海里是把卵产在水草那样的地方。那一刻,王春琳在脑海里产生了一个自造的新名词——“附卵器”。第二天,王春琳就动手做起自己心目中的“附卵器”,把半米长筷子粗细的竹竿以一定间距插在木板上,再把木板沉在水底固定住。奇迹果真出现了。母乌贼绕着竹竿游了几圈,就开始产卵。先产下一枚卵,游开去,又绕着竹竿游几圈,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间隔1分钟左右,再产下一枚卵,然后就又游开去。母乌贼一次产卵是几千枚,1分钟一个来回,几千枚卵子就是几千个来回。许多母乌贼都是在产卵以后死去的。王春琳觉得,这些母乌贼或许就是累死的。王春琳说,母乌贼产在“ 附卵器”上的卵子乌黑乌黑,一嘟噜一嘟噜的,就像是一串串葡萄。
王春琳说,他的人生故事也就是与对虾、梭子蟹和乌贼打交道的故事,他的一些故事有很大一部分其实就是对虾的故事、梭子蟹的故事和乌贼的故事,没有它们的故事也就没有他的故事。对王春琳,他最大的愿望是,乌贼人工养殖的故事能够是一个结局完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