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文化冲撞——有时会显得相当激烈和狂暴。一方面是越来越多的爱狗人士(他们通常是西方人)前往中国、越南和韩国的狗肉市场抗议;但另一方面,卖狗的商人、养肉狗的农民也在抗议,因为这些人影响了他们的生计。许多亚洲人对西方人的伪善不齿。“你们吃羊肉吃牛肉吃鸡肉,”他们质问,“这同吃狗肉有什么区别?”
基本上这是鸡同鸭讲。但就在本周,鸡同鸭真的讲和了。西方爱狗人士和韩国的狗肉贩子达成了一项协议:一个农民把自己饲养的一百多只肉狗放了,而作为补偿,国际人道促进会和动物援助组织将赔付他一笔现金,并为他规划一个截然不同的职业生涯。
这些肉狗在一个月前接种了疫苗,从本周二起,就会陆续飞往它们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新家。
而那个韩国农民则签署了一份具法律效力的文件,他之后的行动将会被监视,确保他不再重操旧业——不止是卖狗肉,任何与屠杀动物有关的职业都不准做。
他还同意去劝导其他靠卖肉狗为生的农民,鼓励他们也放下屠刀。这些人对外人疑忌很深,自己人的话却还听得进去。
目前还不知道具体给了他多少赔偿金额,但有一个浮动的概数:从2000美金到六万美金不等(约合人民币1.2万到38万)。这视其转型过程而定:是拆狗棚,还是买种子种庄稼?
“我们的目标是关闭韩国全部的狗肉市场,”动物援助组织的创立人洛拉·韦伯说,她自己是英国人,同时是这次拯救肉狗项目的推动者。“我们联手的正是韩国狗肉行业本身,以期达成目标。”
这次她正趁上了东风。随韩国社会日渐富裕,韩国人的生活态度和生活品味也在改变。宠物越来越受欢迎,而那些养宠物狗的人多半不会同意吃狗肉的做法。
“我们在狗肉市场碰到的每一个农民都表示希望离开这行,”洛拉说,“这份工作既累人又可怕。他们自己的家人对此就有不少怨声,更不用说他们所在的社区了。”
就像你在曼哈顿、伦敦或者巴黎一些更为时尚的地段上所见的,韩国街头也能看到那些提着狗袋的时髦年轻人——小狗的鼻子拱出袋子,正是时尚标配。在首尔,越来越多家咖啡馆可以带宠物进入了。
与此同时,狗肉餐厅正在倒闭。首尔曾经有1500家餐馆供应狗肉,如今只剩了一半左右。
但吃狗肉仍然是韩国一项根深蒂固的习俗。尤其是在盛夏时节,韩国会按传统举行为期三天的狗肉节,将有成千道由狗肉制成的菜肴(通常是加足料的炖狗肉)上桌。
也有在煮沸的狗肉里再加上内脏和滋补草药的。这些草药通常都在医院旁边的药店出售。
许多韩国人都觉得,西方人没有资格对他们的生活方式说三道四。
“韩国人就吃适合韩国人的东西,”金素均说,他就是那个把自己的狗放了的农民,“东西方的饮食文化不同,所以我们对食物的看法同西方人不一样。”
洛拉·韦伯自己是个素食主义者,反对食用任何肉类,但她能理解为什么一些韩国人会觉得西方的维权者虚伪。“可是这并不构成你继续杀狗卖肉的理由。”她说。
她反对狗肉行业的部分理由是:屠杀狗类的方法太凶残。
在首尔的狗肉市场,狗是被电死的——顾客先选中想买的狗,然后屠户往狗嘴里塞电棍。如果第一次死不了,就再电一次。
洛拉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类被这么杀死,这对关着的那些狗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传统的杀狗方法是把它们吊起来打死,据说这样的狗肉特别好吃。这一方法是否仍在韩国的某些地方沿用,不得而知。
对首尔莫兰狗肉市场(观察者网注:莫兰是首尔一个大规模的狗肉市场)的屠户们来说,干这一行也是百味杂陈。他们对那些抗议者的行为感到愤怒,还把一群想来拍照的维权者给揍了。但一个屠户也说,他很乐意离开这一行,干点别的事情谋生。
“如果我们有经济支持,我们就会把这个狗肉市场夷为平地,再在原地开上一个宠物狗集市,”金素均说,“我们早就盼着这么做了,但我们也要生活啊。”
关闭整个韩国的狗肉市场,这会是个艰巨的任务。没人知道韩国到底有多少个肉狗养殖点——它们可能是有组织的肉狗企业,也可能是个体经营的。总是这样的景象:成年的雄狗被锁着,小狗则成排挤在笼子里。冬天时它们就被放在寒冷的露天,酷暑时又晒在大太阳底下。有些肉狗养殖点只有100只狗,有些则有一万只。
在韩国传统文化里,吃狗肉是男子汉气概的体现。在过去,成人礼的一个环节,就是父亲带儿子去吃狗肉。
BBC记者斯蒂芬·埃文斯曾参加过首尔一个“废柴俱乐部”的聚会,一群三十多岁的职业男子会定期在一起吃晚饭。他们大多曾跟父亲吃过狗肉,当中有一位还尝过狗鞭,因为这是极具男子气的。——之后他连苦胆水都吐了出来。
这些男人告诉埃文斯,他们已经不打算在狗肉店举行“兄弟会”了。上一次聚会他们吃的是河豚。这也是很有男子气概的,河豚如果烧得不对头,吃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他们中的一些人说不会再为自己的儿子举行吃狗肉仪式了,一些人正在考虑要不要养宠物狗。时代在变。